迎亲队伍抵达皇城的前夜,将士在野外扎营,点了火堆烤野味吃。
沈季同去找公主。
路上这数月,沈季同几乎成了她的贴身侍从,衣食住行皆要他打点过问,实在不是他热心肠,是这位公主身边没有丫鬟,从袁金国出来只带了两个哑巴内侍,毫无用处。
据说这位公主从自小便备受宠爱,此次嫁过来对她的父皇母后来说如遭切肤之痛。她带来的陪嫁国宝数不胜数,说明传言不虚,但为何千金万金都给得了的国君怎的给不了几个丫鬟呢。
公主名叫金暄柔,性子如其名,温柔软糯,不善言谈,沈季同从没见过她跟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说过话,对自己也是必要时才说只言片语,所以纵有一颗好奇之心,沈季同也无法从她那探知消息。
沈季同在离营帐半里远的树林边找到了金暄柔。
她刚由礼部的人带着行过梳礼,及腰的长发由一根红绸带束着,背对着营火面向密林深处。
听到地上树枝被踩的声音,她微微侧身回头看。
沈季同忙垂下眼,在适当的距离停住了。
“公主,该……”
“你们的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金暄柔打断他的话,喃喃开口,像是自言自语,声音却洪亮有力,足以让沈季同在那个距离听清。
他是个怎样的人,天下人说他英武,是无所不能的天子,登基后皇子时期的功绩被铺天盖地的传颂,他有骁勇善战敢为人先的一面,也有睿智断案明察秋毫的一面,总之,他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完美无缺的、最正面的形象。
但沈季同看到的多是一个平凡的男子,有微妙的小情绪,生起气来叫人脚底生寒,霸道内敛。不过沈季同觉得他应当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。
他踌躇的时间太久,金暄柔叹了口气,“罢了,自己的夫君自己去了解罢。”
自己的夫君……
金暄柔迈着稀碎的步子从他身边经过,沈季同有一刹那的失神。
公主绝色,知礼端庄,未来会是举国朝拜的皇后,而他沈季同大概只是男子娶妻前召之即来的通房吧。
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结果,这来回的路上也一直在接受这种现实,结果到了皇城根了开始抗拒了。
一路舟车劳顿,金暄柔因病耽搁了行程,吉时不可误,明日,明日便是封后大典。
沈季同置身夜色,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。
他该何去何从。
元靖他……又会如何对自己?
公主的膳食送到,丞相的营帐却是空的,下属提着食盒,对着天边一袭白衣的人影大喊了几声,结果却见那白影越走越远了。
喜全是槐公公的小徒弟,刚过十五岁生辰,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透露着两个字:机灵。
嘴里嚼着rou,擦擦嘴凑到丞相帐前,问来人:“丞相还没用饭?”
那人超远处扬了扬下巴,眼瞧着那小白点就要消失了,“许是近乡情怯没有胃口。”
好,喜全记下了,掏出随身准备的空白册子,在没人看到的地方舔舔笔尖,录上:申时至戌时三刻滴水未进?入夜寒凉?衣着单薄?独步深林。
正写着,听见一阵嘈杂交谈声声,正是几个将士商议着去寻丞相。
于是喜全又记下:三人寻之。
三个大汉没说服丞相,败兴而归。
喜全:未果。
入秋的天儿是真的凉,喜全特意多穿了一件外衫,蹲在两个营帐中间的小角落里注视着丞相消失的地方。
连续去了三拨人都被遣回来了。
喜全心道:莫非丞相在林子里吃独食?
不然干待着多无趣啊。
想着想着喜全便从胸口处摸出了一个野果,在衣襟上蹭了蹭,一嘴下去咯吱啃了一大半。
最后一波去寻丞相的人刚回来没多久,喜全便看到了远处的隐约出现的白衣,再一会儿后看到了白衣男子手里执着的树枝,树枝被点燃,火星只有黄豆大,还一明一暗的马上要熄灭了。
喜全认真思考,借着隔壁透过来的烛光,摸索着记下:亥时独归?夜浓?误将枝丫做火把。
随后远处响起扑通声。
喜全记下最后一个字: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