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奇怪的,不同于上回在懋城被郝向明找上门时的愤怒,不甘和想要逃跑躲藏的胆怯,这一次,郝向明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,冷暗只感到了莫大的震惊。
“你……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?”
郝向明激动地向他走近了几步,还向他伸出了手,仿佛想把他搂进怀里,而冷暗竟是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,郝向明身子一僵,颓丧地停住了脚步,手也收了回来。
“我……我在网上看到了这家福利院一个活动的照片,上面有你,就来了。我是不是……吓到你了?”
郝向明不知所地站着,问话也是小心翼翼的,生怕哪个字用得不对,哪个语气用得不好,就会把弟弟再次吓跑。他长得比冷暗要高,可是此刻却表现得要比冷暗低矮很多很多。
冷暗想起来了,前两天福利院里举办了一个社会爱心人士捐赠活动,一些记者还是什么的人煞有介事地拍了些照片。估计是那些拍到的照片里有自己,又上传到了网上,所以才让郝向明看到,也找到了这里。
“没事,就是有点惊讶,毕竟很久不见了。”冷暗作出轻松的姿态,“这些年,你过得还好么?”
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,明明两个人曾经那么亲密,那么相爱,可是作弄人的造化将他们变成了那个样子。他逃了那么多年,从十六岁逃到十八岁,再到现在的二十三岁,他对郝向明那种爱得曾经可以为了他去死的感觉,好像淡了;他和郝向明中间,似乎隔了一堵无形的却很厚很厚的墙。
时间那么无情,冲淡了很多东西,现在的冷暗,面对郝向明,都不再吼,不再骂,不再驱赶,还能平和轻松地问一句”你过得还好么?”,真是太可笑太荒唐了。
郝向明也对冷暗的态度感到十分意外,他曾经设想过无数个和冷暗重逢时的场景,设想过冷暗会如何责骂他,毕竟是他太懦弱,是他欠了冷暗太多,可是现如今,冷暗竟是这般态度,这让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了。
久别重逢之时,风平浪静竟比狂风暴雨还要可怕。
郝向明局促地站着,答了一句:“还行吧……你呢,你过得还好么?“
冷暗笑笑:“我也还行,如你所见,现在在福利院工作了,刚下班,没想到就遇到了你。你饿么?饿的话一起去吃个饭吧,我请你。”
郝向明愣了愣:“嗯?好,吃饭,吃饭……”
冷暗带着郝向明去了河边的一个大排档,平日里他就是和朋友来这里吃东西喝酒聊天的。
“你想要吃点什么?”冷暗翻着菜单问郝向明,“我给你看看你菜单上有没有?”
郝向明将随身带的大行李袋放在凳子上,说:“都行,你点什么我就吃什么。”
冷暗抬抬眼皮看看他,就喊来服务生开始点菜:“宫保鸡丁,多放辣;鱼香茄子,别放葱;胡辣汤有没有?有啊,来一份……”
郝向明听着冷暗点菜,眼睛有些shi润,因为冷暗点的这些,都是他爱吃的,也曾是冷暗在工地打工时,每到周五就去他学校送给他吃的。
这么多年了,弟弟从来就没有忘记过自己爱吃什么。
点完菜后,两人又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,各自看看对方又看看隔壁桌的人,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郝向明觉得自己很没用,明明积攒了这么多年的话想说,有那么多事想解释,可是到头来,终于见到了要倾诉的那个人,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幸好没一会儿服务员就将啤酒拿了上来,冷暗轻车熟路地撬开啤酒盖,给郝向明先倒了一杯:“喝一杯吧,这么大热天的,消消暑。”
“嗯。”郝向明接过来,喝了一口。
冷暗自己也咕咚咕咚灌了半杯,放下杯子后问:“怎么样,这啤酒还行吗?跟燕城的不一样。”
“不知道,我在燕城时不喝酒。”
冷暗尴尬笑笑:“也是,你养父养母将你看得那么严。他们怎么样了,怎么会同意你又来找我,还让你现在,嗯——”
冷暗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话来描述他现在看到的郝向明:黑瘦,沉默,成熟,甚至带着些和年龄不相称的沧桑,和当初燕城富贵家庭公子哥的模样大相径庭。
“变得这么落魄是么?”郝向明勉强笑了笑,“因为我跟他们断绝关系了。”
“什么?”冷暗十分惊讶,“怎么回事?你为什么要跟他们断绝关系?”
郝向明的眼神黯了黯,看着服务员将第一盘菜端上来,对冷暗说:“先吃饭吧,边吃边说。”
菜上好之后,冷暗拄着筷子夹了一块冒着热气的鸡rou,正想放到郝向明的碗里,却被郝向明抢先夹了一块鸡rou到自己碗里。
“好多年没给你夹菜了,让我找回那种感觉吧。”郝向明说。
冷暗将要问的话咽了回去,默默看着郝向明给自己夹了小半碗的菜,最后说了声“谢谢”。
他有一种感觉,这几年,郝向明改变了很多。
两兄弟默不作声地吃了一会儿,喝完了一瓶酒